徐思叙哄小孩似的,先为她演示了一遍,自己灌下去一口,证明说:“这五神汤,不苦,里面有一味是红糖,平时都有人把这不作为药液,只煮热当茶饮,冬天喝挺好的。”她讲这话的时候微微拧眉,望向对面人的眼神虔诚地像是在歌颂爱与诗歌。来年望进那双盛着关怀的眼眸,鼻子蓦地一酸。她乖巧接过东西喝了两口,捧着杯子在身前,有点力不从心地说:“徐思叙,你别这样。”演得太真了,要是入了戏,彼此都很难收场的。徐思叙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自顾自给她杯子里再添了点,嘱咐道:“再喝一点,剩下的明天早起再喝,不然晚上要起夜。”来年点头。但其实也想到许多事情,比如她知道自己感冒也不过是刚才通电话时,许是那时候她便嘱托人在熬药了。于是身体的寒气好像就这么跑出去一点,来年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此刻也将突如其来的痊愈归根于这碗汤,而不是此前一周顿顿及时的中成药。重要的当然也不是五神汤,而是因为最要紧的那季药引是她。时间差不多了,来年在徐思叙的指示下也看到了今夜仅有的两颗星星,赞叹过后就要起身。“这下你真该回去了,再晚就不合适了。”徐思叙伸手拉住她,还有点懵:“你不跟我走吗?”“我明天早上出发去北城的大学交流学习一周,没跟你讲吗?”来年说完后坏心眼地一笑,然后站起身拍拍屁股,从对面人手里拿过猫粮和自己的毯子,往楼门的方向跑。她的背影还挺轻快,有种诡计得逞的得意。徐思叙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将额前的头发顺去脑后,差点被气笑。谁料小姑娘脚步没征兆地打了个弯,她舔唇遥遥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徐思叙。徐思叙摆摆手,在满目的白炽灯昏白里看着她的眼睛,柔柔朝她笑笑。下一秒,来年突然将东西全丢在楼门口,匆匆跑过来伸手摁住她的头,一边用力地将她拉下来一点迫使她弯腰,一边自己踮脚,重重地在她的额头“啵”一声,声音极小地道了声“晚安”。徐思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她挠挠额头,有点不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被撩到了。20?20◎有这么一段同行的路也算完满。◎「我不是个自卑的人,却在与她相关的事情上时常强烈地生出不配得感。于是我在想,是不是安全感不够高,相爱不够深,因为有一些东西生来就是注定要失去的。」20、来年是第二天早上六点起的,那时候天还没亮透,她听到闹铃声响后抬手摁了关闭,又顺着困意眯上眼睛,最后在将要再次昏睡过去的前一秒坐起身,耷拉着脑袋缓了好久才下床。将台灯开到最小档,她从架子上拿了漱口杯和牙刷去洗漱台。宿舍热水器年久失修,热水倒是来得很快,水柱冲到杯壁上,来年正准备挤牙膏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抱怨:“大清早的,动静能不能轻一点啊?!”她被这句气性极大的斥骂惊醒,所剩无几的困意被驱散,急忙转头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陈禾雨连床帘都没拉开,她许是在床上翻了个身,架子床咯吱作响,配合着一句脏话。来年抿了抿唇。宿舍少顷便恢复安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来年回头后将洗漱的动作加快,在六点二十分拉着小行李箱出了宿舍门。这次研学活动去的是北城一所学校,褚华茹和系里另一位男老师带队,高铁是八点钟那趟。大家之前安排好是坐学校大巴去高铁站,这会儿便有同学在群里发消息,问车在哪个停车场呢。天不甚透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寒的雾气,冷意从颈间漏进去,来年扶着行李箱站在路口,轻微跺跺脚,低头将口鼻埋进冲锋衣的领口,哈了口气。她也不知道在哪个停车场,只能等队长回复。好在杨老师即刻回信了:【西停车场,家属区旁边那个,车牌号是西a·k0j98,咱们七点准时出发,大家尽快,没起床的舍友都催一催,东西都带好带齐,身份证别忘了。】因为太早,大家可能都还没看手机,底下只有零零散散几条“收到”。来年将手机锁屏放进口袋,扶了扶肩膀上的书包,拖着行李箱往目的地走。那辆墨绿的大型巴士就停在一进门的位置,司机不在上面,来年瞄了一眼,在远处的小树林里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和他脑袋上升起的袅袅烟雾。她垂眸,走过去将自己的箱子抬着推进车底的行李舱,而后沉默地上车,找了个中间偏前的位置坐下。昨晚因为和徐思叙夜谈导致失眠到一点钟,满脑子都是她来哄自己的那一副体贴模样,早上又起得太早,来年这会儿脑袋涨得不行。偌大的车厢里尽是闷了一宿的类似于洗洁精的气味,又因为没发车的缘故冷得像冰窖。她将手揣进衣兜,头向后靠,眯着眼睛打盹儿。手机震动两下,来年手指抬了两下,没醒过来。六点五十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上车,大家三三两两都结伴,尽量避开她旁边的座位。她闭着眼睛,已然习惯。这次去北城的是一整个哲学新文科班,班里一共三十号人,就算算上杨老师和褚老师,这辆车也必然是坐不满的,所以来年身旁是铁定不会有人坐了,不过她倒也乐得自在。司机上车拧钥匙,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杨老师握着话筒站在车前点名。来年缓缓睁开困顿的双眼,睫羽在她脸下洒下一片阴影,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两条消息没回。这时,两道唤她的声音一同响起。——“来年。”——“年年。”她坐直身子,举手看向杨老师的方向,出声道:“我在。”杨老师在看来人,“褚老师来了?你不是说自己开车去高铁站吗?”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车厢里所有人都听到了。褚华茹冲他点点头,说:“我找学生送个东西。”然后再迈上一层台阶,在乌泱泱的黑色人头里寻目标。来年解了安全带后从座椅上站起来,疑惑地问:“褚老师您找我?”什么事情还不能等去了北城再说,竟然紧急到要在发车前五分钟专门跑到西停车场这边找她一趟。褚华茹依旧一身黑衣,她鼻梁上那副眼镜折射出东升的太阳,流出橙红色的日光。她浅笑着招招手,示意来年去一下。坐进那辆白色suv时,来年心中有点自己也难以理解的忐忑。明明以前时常和褚老师一起单独在一个封闭空间内做事情,可在知道她与徐思叙有某种她不知道的微妙的关系后,相处总多了些不自然。像是心口淡淡的薄霜,生怕多嘴、越界便破坏了与这位良师益友的和谐关系,但又不能不去望,因为有些事情难言不代表它不存在。“安全带系好。”老师一句话将来年拉回来,她“啊”一声,说:“老师我行李还在大巴上。”褚华茹从后座捞过自己的包,那是某个大牌经典皮革压纹的大托特,来年曾在徐思叙的柜子里看到过同款。“阿叙让我给你带了早餐。”她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个棕色的牛皮纸袋递给副驾的人。来年木在原地,耳根浮上一丝浅红,问:“褚老师吃了吗?”褚华茹将东西放上她的腿面,启动车子,“吃过了,也吃的这个,都是阿叙大清早送过来的。”她不知面前人说这番话到底有没有其他意思,但她还是觉得羞赧,有种当着长辈的面被表白的难化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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