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赶到时,貂蝉正在写一个牌位——“□□妻任红昌之位”,“妻”字前空了两个字。
关羽这个脑袋缺根弦的大老粗,还在赔笑问:“你是给谁立牌位呢?”
他并非不知道貂蝉原名叫“任红昌”,但是识的字太少,根本不认识“任红昌”这三个字。
貂蝉快气炸了,本来安排好的凄凄惨惨戚戚的氛围,完全被关羽给破坏了!
但是还不能说破,说破了,貂蝉精心准备的临别感言就没办法演了,只好强压怒火:
“这是我认识的一个女子,她终其一生,周旋于不少位高权重的男人之间,却只为一位男子动过心,想过嫁给他。
但是天不遂人愿,到生命终结仍没有机会与那男子拜堂。
我希望,男子能为那苦命的女子立一块牌位,在牌位上承认是他的妻子。”
关羽义愤填膺:“这是必须的,生不同衾,死则同穴。那男子是谁?我去把他带过来,他若不从,我就打他,打到他服为止……”
貂蝉看他越说越不像话了,赶紧制止:“你愿意替那男子给这女子立牌位吗?”
关羽大囧:“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只会给你立牌位。若是你死了……”还没说完,关羽突然打住,这不是在咒貂蝉死吗?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貂蝉拦住他:“你这份心意我领了,我只求你一件事,把你的名字写在牌位上,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关羽自己的名字,他还是会写的,但是牌位上的“妻”字,他是真不认识,本着为貂蝉赴汤蹈火的心,大无畏地在牌位上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貂蝉把写有“关羽妻任红昌之位”的牌位在佛前放好,再上了三炷香,才开始进入正题:
“夫君,你是不是一定会把甘夫人和糜夫人送回到刘备身边,你是不是一定会离开许都?”
这声“夫君”叫得关羽心醉神迷,赶紧点头:“那是当然,我还会带你一起走。”
貂蝉苦笑:“我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只求你带着这块牌位走,别把它留在这个伤心之地,以后我就跟它一起天涯海角都追随着你。”
关羽吓了一跳:“别说这么丧气的话,以后我们还要长久在一起。”
貂蝉幽幽道:“你总听说过霸王别姬吧,虞姬为什么不肯和项羽一起逃?因为项羽带着她是逃不掉的。若要逃往江东,带着虞姬就是累赘。你现在要带着甘夫人、糜夫人走,已经非常困难了,再带上我,你绝对走不了。”
关羽大惊:“说得什么话!我一定会带你们走的,我死也会护你们出去!”
貂蝉垂泪:“你去古城找张将军的时候,我已经去见过甘夫人了,她是不是跟你说过,曹操若拿她当人质,她一定自尽,绝不拖你后腿?糜夫人也遭了大难,死意已决。你一定要活着,绝不能像项羽那样乌江自刎,替我活着!”
关羽急坏了:“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们都不能死!等等,你说糜夫人遭了大难,什么大难?”
貂蝉这才知道,关羽这个心眼儿粗的,还不知道糜夫人的事情,自知失言,也不再多说,拔出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关羽抱住貂蝉,心痛得肝胆俱裂:“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啊?”
貂蝉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曹操给我下毒,要我留下你。听我说,一定要假装你不知道,要忍住,不要跟曹操翻脸,带着甘夫人和糜夫人逃出去,把我的牌位带走。你说的,生不同衾,死则同穴,将来把我的骨灰跟你合葬!”
话未说完,已溘然长逝。
夜色漆黑,关羽如死人般机械地架起火堆,放上貂蝉的尸体,点火,看着火光噼里啪啦地吞噬了貂蝉,泪水无声地淌下脸庞。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和貂蝉纠缠了这么多年,最后落得天人永隔,老天是心如蛇蝎,总喜欢以悲剧摆弄有情人的一生吗?
貂蝉的美貌,是她一生悲剧的根源,都说美貌加其他是王炸,单出美貌就是灾难,可是貂蝉能周旋于董卓和吕布之间,证明其智慧也不可小觑,美貌加智慧,仍旧落得这个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究其原因,是生逢乱世,身如浮萍,个人命运总被挟裹于野心家的阴谋和算计中去,是弱肉强食的残忍和天地不仁的冷酷。
貂蝉去了,关羽的心也死了,从此投入到三国的天下争霸和权力斗争中去,再也没对任何一个女人动过心,驻过足。
生劫易渡,情劫难了,只是这情,会在午夜梦回时噬心食骨,这劫,会终其一生都如同枷锁难以挣脱。
关羽任晨露打湿了头发和胡须,仍旧如死人般把貂蝉的骨灰装进坛子,捧着那个牌位,缓缓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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