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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雷蒙德（第2页）

他用力关上车门，抓住把手使劲晃动，确保牢靠，然后拽住套绳，先把马车拉出位置，再一个轻巧的翻身，坐到前边去。

他吆喝着，双手一扯，黑马晃晃脑袋，扬起蹄子，轻跑起来。一人一马，配合得流畅自然，腰间的马鞭一时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希洛在硬实的座椅上闭眼默数，尽管车夫已经贴心地铺上一层软绒，但还是有一种坐在木凳上的感觉，不过好在并不难受，比起以前乘坐过的破烂马车要好很多。

大约二十分钟，马车的速度明显降低，车厢内也颠簸起来，仿佛改进弹簧完全失去了作用。他意识到，已经靠近东城了。

又行进了一段，马车骤然停下，车夫敲了敲厢门，希洛适时睁眼。

“先生，前面已经过不去了，路况实在太烂，我这也实在没有法子。”打开车门，车夫一脸为难地指向前方。

希洛下车才发觉，这已经是河岸街了，此刻马车就停在河岸街通往东城的桥头。一眼望去，桥面坑坑洼洼，像是被猛烈的炮火摧残过，里面蓄满了积水和淤泥。过路的行人无不踮起脚尖，生怕鞋子上沾染极难处理的污垢。桥底暗色的河水流淌而过，平缓而又波澜不惊。几条细长的渔船靠在河岸，一色的深色涂装，渔夫们穿着水裤，披着用于保暖的毛衫，手舞足蹈地攀谈。

“那就到这里吧。”希洛说。

“好嘞。”他脸上的愁苦顷刻间烟消云散，重红的脸庞展露笑容。他凑近了点，指着桥说，“先生，您要去下街的话，就过桥，然后从右手边一直往前，等到看到一处鱼摊，就是那里了。”似乎觉得还不够准确，他又补充说：“很好辨认，那处鱼摊挂着旗子，附近就那一家，绝无仅有。”

“谢谢。”希洛礼貌地点头，车夫有些受宠若惊地再次摘掉帽子，做出刚见面时的动作，“您真客气了。下次有需要出行的时候，请尽管找我。”

希洛笑而不语，略过车夫，登上桥面。

东城的房屋确实与西城截然不同，外围的低矮民居风格迥异，似乎随着主人的喜好随意变换。靠近道路的那一边开着窗，货架已经搭好，顶上支起挡雨或是遮阳的篷布。整个街面人来人往，如潮水般汹涌澎湃，这在西城是难以见到的景象。当然，也许是因为狭窄的道路强行把人挤作一团。

希洛沿着车夫指示的方向往前走，每隔几步都能看到身材矮小，瘦骨嶙峋的乞丐躺在路边，到处都是脏兮兮的模样。在街道与小巷，灰蒙蒙的砖墙映照着各样的惨状。小孩子们骨瘦如柴，苍蝇似的围在水果摊或是面包店前，实在忍受不了的老板挑出部分腐败的丢给他们，他们立刻就狼吞虎咽地当场吃掉。老板们都很清楚，饿极了的孩子们会乘人不注意偷偷乱拿，这样的损失更严重，就算当场抓到，也只能打一顿出气，教管所都不收他们！

路口处的老人不分男女，皆是一脸悲惨。他们环绕在附近，目光瞄准那些充斥着蚊虫与烂泥的垃圾堆，只要有人经过，把手中的铁桶往里一倒，他们就一拥而上，翻找被人丢弃的马铃薯、生菜，凡是能用来饱腹的一切东西。

希洛漠然地看着这一切，行人向他投去敬畏的目光。他的衣着整洁得体，气质突出，一眼看去就绝不是东城孕育的人才。泥泞的街道让人叹为观止，混合的臭味浪涛般前仆后继，而他就是站在圈外的观众，自然带上一丝格格不入的姿态。男男女女的争吵不知从哪里传来，尖声的叫骂让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倘若一个生于温室的花朵看到这样一幕幕层层交错的惨状，无疑会目不忍视，更难以想象的是，仅仅一河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看不到的地方，有人面对黑暗，有人沐浴晚霞，有人燃起火花，有人伏在灯下，在这里，贫富差距被无限放大，有人欢声笑语就一定有人饮泣吞声，阶级与身份的差别体现得淋漓尽致。

希洛继续往前走，果然发现前面路口处的转角处，如车夫所说开着一家鱼铺。从二楼的敞开的窗户里伸出一根圆木杆，顶端悬挂着鱼头图案的灰底旗帜。

看来这里就是下街了。

他估摸着靠近，鲜鱼的腥味铺天盖地，令人作呕。水巷码头送来的活鱼在这里被分割殆尽，血水顺着案板桌台流到地上，再汇聚到路面的低洼处，形成一片泥淖之处。分割好的鱼通常不会供应给四周，住在对面河岸街的公司职员才是主要的销售对象。

希洛皱了皱眉，转到鱼摊的另一面。

前面不知出了什么情况，人群竟然围成一圈，吵吵嚷嚷，密不透风。偶尔从里面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叫喊，引得四周振臂高呼。

这样的异常情况自然吸引了希洛的注意，他走上前去，蓬头垢面的人警觉般回头，一见希洛的模样，马上缩缩脖子，让开一条缝来。

只要希洛往前走上一步，前面的人就自然而然地往两边靠，仿佛他的身上带有难掩的气味与令人惊恐的病菌。

结果他毫不费力地走到人群前面，拥挤的贫民识趣地闪躲，在他周边竟形成了一片真空区域。

希洛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前面站着一位大汉，人高体壮，浓密的胡须如钢针般直愣愣地扎满下巴，眼神凛冽，一脸凶相，黑色皮衣紧绷在身，蓄势待发——正是雷蒙德·纳尔逊。

很难想象这就是一位警长，给人的第一眼反倒是有一种悍匪之姿。到了他这种位置，穿不穿警服已经无关紧要了，只要携带证件，就具备充足的执法权。

在雷蒙德的对面，站着一位身着夹克的青年。与周围这些贫民不同，他的面色更加健康，白里透红，身材中等，一头乱发朝天直立，暴露在外的手指上根根都戴着造型狰狞的戒指。

就在希洛“挤进”来的档口，青年男子凶狠地说：“雷蒙德，事情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敬你是个警察，别给脸不要脸，识相的赶紧走，少管闲事，要是扫了小爷的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雷蒙德怒极反笑，“昆西，你一个小小的讨债人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谁给你的胆子？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嘿嘿，”男子讥笑道，“雷蒙德，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一个小小的警察还能翻天不成？”

“翻不翻天另说，但打十个你还是没什么问题。”

“哼！”昆西大拇指一抹鼻子，紧握双拳，交错地放在自己的面前，“你尽管试试吧，我可不怕你。”

“这才对嘛。”雷蒙德残忍一笑，捏着拳头缓缓逼近。

周围的人麻木地在名为生活的泥潭里摸爬滚打，难得目睹一场刺激眼球的争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欢呼起来，一场盛大的格斗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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