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完全不必他去费心,更不稀罕他去费心。
经历那么多以后,他的一切仿佛又回来了原点。
这寂寞而空落的生活,哪怕是一坛苦酒,他只能一口一口饮下,用每一个难以入眠的长夜慢慢品味。或许,日子会一直这样持续,再没有尽头。
可再怎样的苦楚,他似都没有懊悔过曾经的相识相知。
只盼未来戎马倥偬,能在血与火的淬炼里将伊人的身影渐渐消磨,直至面目模糊,可以无视她所有的怨憎和他所有的怀恋。
宋昀瞧着他冷峻沉静得无可挑剔的眉眼,忽轻笑道:“想她开怀,只怕已不容易。太医不敢跟她明说,但她心中应该清楚得很,稍有不慎,维儿就可能长不大。”
韩天遥黑眸中有锐芒闪动,目光在宋昀俊逸的面容掠过,不动声色地啜着酒,只是手掌忽然一阵阵地发凉。
太医时时被召,小皇子身有弱疾之事几乎人尽皆知,却再不晓得竟会如此严重。但此事与他韩天遥……有何关联?
宋昀已继续说道:“朕故意让宫人传说,维儿的弱疾,可能与早产有关。其实不是。维儿虽未足月,也差不了几天。只是柳儿刚怀上他时并不知道,日日饮酒,生产前后又受了惊,维儿才会带病出世。”
韩天遥有片刻不能领会他话中之意,只顿住酒盏,黑眸盯紧宋昀。
宋昀面色也泛着白,却依然含着清淡笑意,洁净的手指不疾不徐地磨挲着茶盏,“朕向来敬她爱她,虽纳她为妃,却晓得她心中并不太情愿,故而从未逼迫她,一直分榻而眠。后来发现她怀孕,更是由她安心静养。她去湖州军营找你时,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子。你们做过什么,朕可以当作不知道;若她觉得对得起朕素日待她的心,对得起她自愿入宫接下的贵妃名号,把这事当作没发生,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只是……维儿的病,可能就从那时而起。你可以觉得与你无关,她这个娘亲,能原谅自己吗?”
韩天遥已不能呼吸。
他如石雕般坐于椅间,垂着眸,手间的酒盏捏得极紧。
猛然间,他丢开酒盏,一箭步冲过去拉开
殿门。
殿外守着的画楼、小窗大惊,不由地拔出刀剑,警惕地看向韩天遥。
韩天遥全不理会,只举目向外眺望,望向方才乳母带维儿离开的方向。
檐马丁当,细雨纷飞。
重楼高殿,雕栏玉砌,俱在雨中迷蒙,再看不到乳母带维儿所乘小轿的踪迹。
宋昀举目示意,画楼等忙收了剑,依然将门扇关上。
高大的殿门阖起时,殿外沾着水气的光线也被掩住,殿中便暗了下去。
韩天遥似在这昏暗中被人无声一击,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低低地弓下腰去,粗重的呼吸间已带了虚弱的喘息和痛苦的"shen yin"。
维儿,维儿,是他的孩子,竟是他的孩子……
宋昀本意,根本没打算让他知晓,所以那日在湖州城外的小庙中,他甚至不许稳婆将维儿带到他跟前。只因……维儿分明有着和他相似的眉眼!方才匆匆一瞥,他会觉得维儿面善,并不是因为维儿长得像十一,而是因为那黑眸浓眉,根本就像极了他自己!
刚刚饮下的美酒便似在胸腹间灼烧,烫得他喘不过气。
他从不知道,他跟十一间已有那样深的牵扯,甚至有了一个他们不得不为之负责的生命。
而他都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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