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枯树的枝桠斜影借着扶光盈落窗槛,麻雀啁啾悄然添了早春将近的希冀。扶光暖晕包裹着云葳瘦弱的身?躯,小东西闷头伏地良久,大?殿内静得出奇。文昭一载都?等了,也不差眼下这?一会儿?。她施施然起身?坐去茶案旁添了杯热茶,修长的指尖捏着天青小盏,悠然晃动漂浮的茶沫。“陛下,”云葳把心一横,索性横冲直闯,“臣的毒可?是出自您手?”文昭刚抿了一口清茶,还未来得及下咽,这?么一嗓子?过耳,险些让她将茶水悉数喷出来。“你脑子?被毒傻了?”文昭咬牙缓了半晌,才挤出了这?么一句嘲讽。文昭嫌怨的口吻令云葳疑窦丛生,她抬起脑袋诧异反问:“那您怎会问臣,毒解了没?”“是朕在问你话。”文昭后知后觉,分明是自己?再等她给个答案,怎还让这?臭丫头反转时局了呢?“陛下容禀,臣恐惧,以为是您喂臣毒药,这?才出走寻医不敢回的。”云葳半真半假回了话,心里的大?石头却是落了地。听着云葳话音干脆,好?似也没了方才的怯懦小心,文昭捏着杯盏沉吟了须臾,眸光一转便计上心来。背着手幽幽踱去云葳身?前,文昭冷眼审视了她良久,直教云葳心底发毛,小鹿乱撞。“嘶——”文昭找准时机,抬手揪起云葳警觉支楞起来的耳朵,将人拖拽进了宣和?殿最里侧的一个小房间。云葳从未来过此处,房中帷幔四下掩映,另有屏风遮蔽,屋子?里的光线昏暗至极。小耳朵被文昭扯了很久,她下意识抬手捂住发烫的耳廓,缓解着酸疼的感受,耷拉着脑袋窝在地上,心下惶惶难安。文昭懒得管她的小动作,纤长的指尖点落云葳深陷的锁骨窝,用力往下一滑,扯开?外侧大?袖的装饰盘扣,直接给云葳剥了一层皮下来。厚实的外袍滑溜溜地垂落,云葳不由得瑟索了身?子?,搞不清文昭的用意,她慌乱之下,把耳朵上的手挪开?,试图去捡落在地板处的衣衫。“别动!”文昭轻声斥责的话音暗藏不满,手上的动作愈发快了,食指微勾便解去了云葳胸口处襦裙的系带,随着襦裙“哗啦”垂落的空当?,她没有一丝犹豫,顺势捏上了云葳里衣小袄领口处的蝴蝶结。“陛下!”文昭的举动实在反常,云葳懵了个彻彻底底,不管不顾揪紧了自己?的领口。再脱就?只剩一层肚兜,文昭到底意欲何为?她已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知晓羞耻伦德,怎可?如此?文昭冷嗤一声,一手捉过她蜷曲的小爪子?攥紧,一手轻而易举挑开?了云葳的里衣。一狰狞的伤疤泛着暗红色,在云葳胸口处若隐若现。文昭凝视着那道疤痕良久,略显寒凉的指尖点落其上,以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摁了两下,恣意勾勒着伤痕的轮廓,话音柔缓却沉稳:“朕当?年未曾与你细说过,你叔父缘何狠心取你的命。这?道疤留在此处,何尝不是划在了朕的心口?你若未曾在余杭救朕,或许不会招致这?番灾祸。朕为何要给你下毒?恩将仇报么?”云葳有些不知所措,嘴唇翕动了半晌,只喃喃道出了两个字:“臣冷。”凤眸所及之处,洁白如雪的小山包起伏无定,文昭虚离的视线飞速扫过,眼波却分明似惊鸿一瞥般动人而无法遮掩。莫名的热浪席卷周身?,文昭倏地背过身?去,强撑镇定:“衣服穿好?。朕未曾想过害你,若朕有心伤你,何必给你加官进爵?都?是大?姑娘了,反不如小时候聪明通透?”云葳的脸颊火辣辣的,自知晓中毒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暖和?,大?抵是宣和?殿的地龙干柴烈火很是起劲吧。她手忙脚乱捡起地上的衣衫,胡乱的裹巴着,根本顾不上回话。文昭幽幽转回了视线,垂眸看着云葳穿得一塌糊涂的襦裙,忍不住俯身?给人抻了两下,在她耳畔呵气如兰:“那夜将你吊上房梁,非是朕的本意,朕中毒了。身?侧的人都?怕朕,即便觉察异样,也无人敢不从。神志不清时做下的事,不好?纠结的。”“臣自己?来,”云葳往后闪了身?子?,避开?了文昭游走在自己?胸前的手指,“您中了何毒?”“你先说,你说了朕便告诉你。”文昭不免扫兴,悻悻收回了手,眸色淡淡的打量着云葳整理胸襟处系带的凌乱动作。“臣不知,若知情便也不必拖这?般久。”云葳如实回应:“查不出来是何毒,郎中只能压制不能解。”文昭看得出来,云葳没撒谎。她眸光一转,掀起冗长的衣袖,朝着人伸出了玉白的皓腕:“不如你给朕瞧瞧,朕的毒是哪一种,与你的可?一样?朕记得你懂医的。”云葳一愣,忽闪着大?眼睛凝视文昭的手腕半晌,见人就?那么将胳膊悬在半空,无意收回,只得小心翼翼地抬手搭了上去,拧着小眉头把脉沉思良久。云葳的医术颇有长进,这?一年无事的光景,都?用来研究药理毒理了。文昭端详着她凝神苦思的小模样,不由得勾起了嘴角,耍弄小孩子?当?真有趣:“如何?朕的胳膊都?酸了。”“臣瞧不出。”云葳实话实说,文昭的脉象沉稳有力,一点儿?都?不似中毒的。文昭轻嗤一声:“是一名为通心藤的毒物,灼烧后的毒素,被朕吸入肺腑日久,扰了心神。赶你出宫那日,好?巧不巧,朕坐在香炉旁呆了一日,剂量有些大?了,神志不清醒。外来的毒物求不到解药,但天长日久,却也无碍了。”云葳这?才明白,文昭又把她给耍了。文昭套出了云葳的话,用来让小东西心软的毒却早已被身?体代谢个干净。“朕是毒发乱心神,可?你,出走一载却是神志清明。”文昭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云葳:“你冤枉朕,害朕派人寻你一载,拂了朕给你封侯的好?意,令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你觉得这?笔账,朕该如何同?你讨要?”文昭将磋磨人的因由归咎于看不见摸不着的毒物,云葳深觉敷衍,却又无可?奈何。她忽闪着大?眼睛斟酌半晌,才轻声回应:“臣尚且不知自己?有几日好?活,担不得陛下垂青。早先臣递了奏表请辞,是以未曾料到臣会让您挂心劳神日久,实在惶恐。再者臣身?无长物,除了性命,也无甚能入您眼的。”文昭不满这?破罐子?破摔的回应,哼笑回怼:“你这?是理直气壮的推卸罪责,丝毫不顾念朕的心绪。换句话说,你是在跟朕耍无赖,装泼皮。”“臣不敢。”云葳故作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垂着脑袋嗫嚅,心里却不合时宜的叽歪,文昭才是真的无赖泼皮。文昭甩甩广袖,语气愈发漫不经心:“哦?好?啊,朕给了你机会表明心意,是你自己?执意不接朕的好?意。那就?按照国法来论,自去刑部报到吧。”“陛下?”云葳未料到文昭翻脸比翻书都?快,方才笑眯眯的温婉模样还在眼前,这?会儿?却骤然改了态度:“臣递了辞表的,况且臣中毒在身?,出走是去寻医,未曾犯了律例。”文昭冷嗤一声:“依你所言,岂非是国朝作奸犯科的官员都?上个辞表,就?可?逃避责罚了?况且朕准你辞官了么?你收到批复了?若纵容了你,朕的恩赐随便就?能被人抛来弃去,君威何在?”云葳埋着脑袋盘算,若文昭咬死不松口,官员上表休沐不得超过一月,她怎么算都?是旷官日久,逃不过去刑部吃咸菜啃窝头的结局,这?样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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