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幽深昏暗的廊道里,云葳能听见不远处囚犯撕心裂肺的喊叫告饶声。她?活了十几年,这么阴暗恐怖的地方,还是生平头?一次见。“…殿下…”云葳的声音细微而?胆怯,甚至染了讨饶的哭腔:“…臣不跑了,再不敢了…”文昭不为所?动,依旧拉着她?往更深处走去,一言不发。云葳越走越怕,双腿好似被人抽了骨头?,有些软绵绵,可怜巴巴的唤着文昭:“殿下…”文昭以余光瞄了一眼云葳的反应,那小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一双杏仁眼里水波潋滟,翕动的雪白鼻尖和因惊惧而?抿得紧巴巴的绛唇一侧,渗出了些微浅淡的薄汗,只一眼,就让人心疼不忍。文昭陡然加快了脚步,绕了几个弯,总算到?了地方。她?顿住脚步,松开自己钳制着云葳的手,垂眸看着身侧战战兢兢的小东西,故作冷漠:“里头?的人能否安然无恙的走出去,全在?你一念之间?。”云葳定定的望着不远处被关押在?牢中的观主,烦乱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现在?说?,还是给你找个刑房说??”文昭咄咄逼人,誓不罢休。云葳的呼吸转瞬凌乱而?破碎,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颤声讨饶:“殿下息怒,您问什么臣答什么。”“孤什么也不问,你自己看着说?。”文昭背着手幽幽审视着她?,勾唇哂笑,转眸吩咐身侧的随侍:“给孤搬把椅子来。”云葳见她?如此反应,算是彻底傻掉了。出逃那日她?一直晕晕乎乎的,观主怎就被文昭抓了,她?一无所?知;桃枝为何没能带她?与接应的人汇合,反被文昭带回了府里,她?也毫不知情。怪不得文昭一直扣着桃枝不放,原是怕桃枝和她?暗中串供。今日以观主做要?挟,便是要?她?心里没底,恐慌之下,大抵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随侍搬来了靠椅,文昭悠然落座,仰靠在?椅子上,不疾不徐的出言:“耗着吧,孤今日有的是时间?。但孤一会儿若是恼了,就换个地方,前面尽头?那间?,孤看着就不错。”云葳下意识地抬眸瞧去,尽头?的墙上悬挂的琳琅满目,张牙舞爪的物件令她?转瞬打了个哆嗦。“臣…臣给自己的汤药里加了料,想着借故生病,桃枝定能想起观主医术卓绝,如此一来,臣就能回观中。”云葳羽睫闪烁,伏着身子颤声回应:“回了青山观,那里臣很熟悉,应该有机会逃出去。臣不想入宫,所?以就…就从?观中跑了。”话音散去半晌,文昭没有给她?丝毫的回应,周遭的氛围透着诡异的静谧。云葳怯生生的抬眸瞄了文昭一眼,正好对上了文昭犀利的视线,吓得她?慌乱垂首避开了。文昭不说?话,云葳暗道,这是说?得还不够。她?咬了咬嘴,又补充道:“府里太医的药渣,是臣,臣让桃枝动了手脚,臣错了。”文昭摆弄着自己手中的折扇,瞧着分?外悠闲,但显然还不满意。“臣的毒,是从?观主那儿学来的,所?以观主大抵能猜到?,中毒是臣自导自演的闹剧。”云葳接着倒豆子:“观主受过林老的恩情,答应过林老护臣周全,帮…帮臣也是情理之中的。臣醒来就在?山里了,其余的真不知情。”文昭默然,云葳不语,廊道里只有远处飘来的哀嚎声和一侧火把燃烧时的噼啪声。等了半晌,见云葳铁了心闭嘴,文昭冷哼一声,语气阴恻:“看来,云姑娘是想尝尝新鲜,感悟下刑具的滋味了?孤提醒过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话入耳,云葳的大脑顷刻一片空白。伏着的脊背上,轻薄的罗纱已经被冷汗浸湿,黏糊糊的贴在?了她?的身上。“殿下息怒。”云葳的话音颤颤巍巍的,“臣说?得都是实话,再没瞒您了。”文昭的嘴角抽了抽,暗道云葳小小年岁,好似主意过于正了,外表瞧着胆怯,实则胆大包天。“来人。”文昭淡然地招了招手,语气更是平淡:“带云姑娘去刑房。”“…殿下”被秋宁架起来的时候,云葳的眼角倏地滑落了一道泪痕。秋宁也是个演戏的好手,拖拉着吓傻的小人,麻利地拎去了刑架前。“臣说?……”云葳直接瘫坐在?地,呜咽了半晌才压制下心头?的惊惶,想着只要?不招认出念音阁,其余的都不必再瞒着。若文昭当真动怒,她?也好,桃枝和观主也好,无人经得住欺君的罪责。“最好识相点?儿。”文昭背对着她?,免得让人瞧见她?眼底因耍滑得逞而?流露的畅快。“桃枝意外听到?了您和下属的谈话,臣以为您顾全大局,会把臣送入宫,走投无路才设局自救。”云葳怯生生的招认:“臣先前还扯谎瞒了您,师傅的著述的确留给了臣,都在?臣脑子里,臣可以写?给您。”“说?下去。”文昭眯了眯凤眸,话音轻飘飘的。“再没有了。臣的身世您都知道了。臣身上的秘密,除了身世,就是师傅的衣钵,再无其它。观主是臣算计出逃的一环,但臣没来得及与人说?什么,臣离开的时候还没醒,求您放过她?。”云葳小声抽泣着,哭得一抖一抖的。文昭想起,那日审问观主,观主只说?,桃枝求她?帮忙出逃,她?给人指了密道,让人往北面县城逃,那里外乡人杂,便于隐藏出逃。今时狠心将云葳好一通吓唬,这半大的孩子又哭得可怜,约莫是将实情吐露干净了。“早便如此懂事,何须来此走一遭?”文昭缓了话音,伸手去扶地上哭得抽抽的云葳。云葳慌乱避开了身子,垂着眸子宛若受惊的猎物遇见了天敌。文昭的手僵在?了半空,尴尬地收回胳膊,以折扇点?了点?秋宁,温声道:“吓着了,把她?抱回马车,先送回府里。”“是。”秋宁抿嘴浅笑,直接将云葳从?地上端了起来,还好心的给人抹了把眼泪,逗弄道:“槐夏今早的功夫都白费了,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云葳用力搂着秋宁的脖子,生怕这人把她?给扔地上,半垂的羽睫挡住了自己侥幸脱险时得逞又满足的眸光,继续装作受惊的模样,闷声不吭的窝在?秋宁的身上,哭唧唧的打嗝儿。秋宁步伐沉稳的抱着人一步步往外走,云葳悄然在?自己心里一刀刀刻着文昭的暴行,誓要?牢牢铭记,留待日后报仇雪恨。自幼少?人疼惜,她?感情虽脆弱,却是记仇的很。回府时,马车里只有顶着红眼框的云葳,文昭并没有跟上来。待到?下了马车,一脚踏入府门,云葳却是愣了。长主府内张灯结彩,随侍们一阵忙碌,不知有何喜事。桃枝在?旁张罗得起劲,回身时意外瞥见立在?院子中的云葳,便快步跑了来,边走边说?:“婢子就知道姑娘可以的,看榜回来啦?怄气簌簌暖晕载红枫,迢迢银河漫苍穹。午后天光大好,秋风不燥。卧房门窗大开,小院里银杏的金黄铺陈满地。云葳自听到桃枝所言,知晓自己考中功名的事实,便气鼓鼓地撒丫子跑回了卧房,倚在窗棱处,半晌没挪窝。文昭答应过的,只要她?得了功名,便既往不咎,可这人把承诺当放屁,竟把她拉去牢狱耍诈。云葳气得紧握双拳,小?嘴撅起的弧度,可堪与池塘里的锦鲤作比。桃枝匆匆追着她?回来,又是端茶又是送点心,在旁引诱了许久,都没能让她?开口说话,不知这人缘何就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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